2013年2月11日 星期一

西藏、新疆、香港

原文【輔仁媒體】http://www.vjmedia.com.hk/articles/2013/02/12/30993


西藏、新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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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ia cc Flickr user archer10 (Dennis))

只要談起「藏獨」、「疆獨」,甚至是近年沸騰騰的「港獨」(其實只是要求合符《基本法》的自治),很多內地人都會憤懣吐嘈,認為中央每年援助補貼或「放水」給這些地方,本來對其他省份已經不公平,它們還要鬧獨立,實在忘恩負義。
然而,即使撇開中共的殖民政策不說(比如文化上擠兌他們的語言、人口上透過經濟誘因及行政手段吸引漢族到那裡「戍邊」1),所謂的援助或「放水」對一般藏人、維族人及港人又有多少幫助?

有人說「漢人的血汗錢養活了藏人」,因為從1951年到1995年之間的44年,北京給西藏的錢物總值350億元,即是西藏人平均每人每年從北京得到五百元;因西部大開發之故,新疆的GDP從一九七九年到二零零九年間平均增長10.7%,高於全國平均增幅的9.8%,而且自1994年,北京大幅度增加新疆的財政撥款;至於香港,儘管坐擁三萬億外匯儲備,卻也難逃「靠阿爺養」的惡名,因為CEPA、自由行、人民幣離岸中心等都看以是中央故意「放水」,厚此薄彼,難免令內地人看得眼裡擠出血水來,來香港消費都不是味兒地吐出一句:「要不是咱們,香港早就XYZ……」。
「如果沒有咱們,西藏/ 新疆/ 香港早就玩完了」,其實只要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這句話根本經不起推敲,與其說這些地方的平民百姓倚仗內地人的供養,不如說如果沒有北京的照拂,以上地方的中共代理人早就玩完了。

先說西藏,中央資助及現代化的建議最令誰受惠呢?答案不是一般的藏民,而是西藏的「穩定集團」。「穩定集團」即地方的官僚系統,在毛澤東時代以漢人為主體,後來吸納了不少藏人。他們打著為西藏「現代化」的旗號,不斷向北京要錢,因為每建一個發電站,每建一條道路,就得招收一批新職工,他們就能安插子女親戚在其中,甚至能藉以收取賄賂或交換人情。然而這些「現代化」建設對當地人來說,卻其實可有可無。比如中共一直稱公路對西藏的意義重大,然而它對城市以外的絕大多數藏民都不重要,反而對以城市為基地的「穩定集團」尤其重要。中共最愛的面子工程──向外界展示西藏靠黨的領導而得到現代化,反而成為這些「穩定集團」敲詐的手段,然而中共卻不得不給,因為它不得不靠著這些「穩定集團」穩住西藏。
在新疆亦的情況也不遑多讓,官員嘴裡說著為人民服務,實際處心積慮利用公共資源撈錢2。再者,開發西部的確有助當地經濟發展,可是高層職位多由漢人擔任,而煤礦、水泥廠等體力勞動則由維人負責,少數民族沒有因為當地發展而受惠,反而天然資源都被漢人拿走了。
至於香港,已有不少明眼人看出,旅遊業不過佔GDP約3%至5%,自由行、CEPA等等的經濟合作的利益與大眾市民無甚關係,卻被金融集團、地產集團及連鎖店集團瓜分3。相反,由此而引致的租金飆升及通貨膨脹,反令升斗市民生活百上加斤。香港從港英時代的官商同謀,到今天在中共再殖民下的官商勾結,本地財閥的板塊縱然有變(比如唐梁之爭背後就是一線與二線資本家之爭4),本質卻沒有分別,只不過「回歸」以來怕是沾染了中共飼主的習氣,吃相難看得多而已。

故此,所謂的補貼和放水,說穿了不過是「維穩費」。而眾所周知維穩費之所以愈來愈多,但卻愈維愈不穩,是因為靠此為生的維穩集團綁架了中央,也騎劫了地方。
王力雄在《天葬》分析西藏問題時說過,從事政治的人應避免「局」的形成,所謂「局」即是事情過了臨界點,形勢就會急轉直下,各方的領軍人物儘管想阻止,也不得不跟著形勢走,眼睜睜地看著困境走進死胡同。不幸地,西藏、新疆早就入「局」,香港的「局」亦逐漸形成。中共一手授權代理人在當地巧取豪奪,一手向這些地方潑污水,宣稱它們受了中共的大恩大德。中共企圖藉民族主義黏補快要分崩離析的政權,滋長大漢族主義,間接鼓勵內地民眾到這些「殖民地區」撒野,將平日在社會及體制內遇到的不平之氣宣洩出來。當地民眾受了中共「諸侯」壓迫,還得受「民族壓迫」,「局」就是這樣養成的。

  1. 新疆的學校教育自2000年以來80%須以漢語教學;1953年,新疆維族人佔75%,漢人佔6%;到了現在,維族人口在新疆是45%,但漢人則急增至40.54%。
  2. 王力雄:《新疆漢人為何要王樂泉下台》
  3. 陳雲:《香港遺民論》,2013年1月,p92。
  4. 《信報》,2012年2月1日,練乙錚「唐梁爭霸搞合縱連橫 媒體圍觀竟吶喊抬轎」

癸巳年劉皇叔車公靈籤釋義:大難臨頭

原文【輔仁媒體】http://www.vjmedia.com.hk/articles/2013/02/11/31085


癸巳年劉皇叔車公靈籤釋義:大難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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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ia cc Wikimedia Commons user Chong Fat)

癸巳年初二,我國新界士紳劉皇叔卜於沙田車公,得九十五,下籤也。籤詩云:「駟馬高車出遠途,今朝赤腳返回盧,莫非不第人還井,亦似經營乏本歸。」卜人釋之:「審時度世,回應市民訴求,才能做到政通人和。」言之無物之萬能key 也,獨內膠外閉之人所信,故曰:調理農務!

觀乎籤文,其理安在?在乎今世也。
駟馬高車者,大戶之車也。元關漢卿《金線池》第一折曰:「做的個五花誥夫人,駟馬高車錦繡裀。」尤同今世之法拉利也。古道無高鐵,陸行馬,水泛舟。故遠途者,非舟即馬。高車出道,非上官,則巨賈。「皇皇者華」,「載馳載驅」,止於周愛,諏、謀、度、詢也。
港英之時,雖政亂而經通。淪陷以後,歷風暴、沙士、海嘯仍不死,根基穩固也。富於南海,四小龍並稱,龍獅在天,富甲也。
但「今朝赤腳返回盧」。何解?「赤腳」者,貧也。盧,通「廬」,陋舍也。《漢書卷》<二十四:食貨志上>云:「餘二十畮以為廬舍。」雖草廬出卧龍,但非人皆卧龍也;我朝亦有名成龍而實成蟲者。駟馬遇劫,高車遭難,風浪高急,山川險阻,墜馬一時,僅「亢龍有悔」。然昔宮竟成廬也。是故非陰陽相交,乃陰陽失衡,大災也。路劫還鄉,竟見田宅圮裂,哀哉!鄉亡矣,不得調理農務也!

問災之所成?籤詩無語,我文有話。非山崩地裂也,乃禮崩樂壞。仁義不彰,禮智不行,性偽不分,兼愛不修,大道不見。偽乎慈祥愷惻,性本暴厲恣睢,騙術之低劣者,民豈內膠者乎?故家宅土賊奪,驛道共匪斷,胡虜犯嶺南,貨無均輸,財不平準,驢啼踏崖岸而墮落也。
「莫非不第人還井」,難也。「莫非」,或作「無不」,或作「難道」。非問也,故後者不通文理,當作「無不」。不第,不登科及第,名落孫山也。井,鄉井也。不及第,故還鄉而棄經書,齊調理農務。

《新唐書》<卷四十四.選舉志上>曰:「凡秀才,試方略策五道,以文理通粗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第為及第。」今無科舉,高考會考亦廢,立文憑試;不第,科未達5、5*或5**也。豈指今世學子不操文理乎?此解不通。或謂禮教制度之敗壞,不盡其才。今世奸商管理,文史哲為鄙,數理化為卑,工藝樂為恥,人人懷才不遇,箇箇有志難酬,唯回家調理農務,教育商品化而單一化之罪也。
或觀乎文治,則謂用人不當。剛愎自用,雖荊國公仍敗。嚚張拔扈,雖文忠公仍失。何況土共之王,才疏德薄,狼狽為奸。傲世輕才,用人唯親;司局心性,若水下流。凡才德兼備之士,皆難屈於政總之小門,且難取信於土共皇帝,故不第而還鄉,又調理農務。

「亦似經營乏本歸」,其理甚明。經營者,今謂商也,古語則作計劃。《書經》<召誥>:「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唐.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詩>:「詔謂將軍拂絹素,意匠慘澹經營中。」或承上句文治禮教之議,言其計策失於所投甚多,而所得甚少。但「亦」即指兩句平行,故無前後推論之意,此解不通。或曰經營言江山社稷之策劃,藥石亂投而不奏效;但今世之土共,出力而不足,竟曰本不回,無齒乎?當解作經濟也。今世之香港,北人南犯,搶奪資源,土豪順勢屯貨加租,建豪宅商廈,迎北來之炒風。成本急升,轉盈為虧,小商入不敷支,關門大吉。非需求不足,乃供應不足。需多而供少,供應拉扯之通脹也,價高而量低,怪哉。唯今之計,返鄉調理農務秋花系也。

詮釋者,察原文詞章,考現況義理,上也。萬能key者,下也。下籤,下也,豈曰「善哉」?貴為新界之皇者,皇叔當慎之,免遭新界鄉紳打救。
黃土竟成赤土;昔駟馬高車,今布衣韋帶,罪在土共朝延。北蝗犯境而屈膝,無齒也。土豪合共匪而賊我國,仁義安在?文教禮治不行,用人不當,奸臣當道,小人為皇;成本上漲,小資倒閉,貨流不通,故御高車而墜馬,駕龍船而溺水。
今小人在朝,而君子在野。小人拜相,仍可上奏;小人為皇,則當高呼「小你」,大興仁義之師打救之,以救香港出大難。人禍非命也。

2013年2月10日 星期日

歲寒山人 - 中產夢魘症候群

原文【FB】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E9%A6%99%E6%B8%AF%E8%87%AA%E6%B2%BB%E9%81%8B%E5%8B%95-%E9%BE%8D%E7%8D%85%E9%A6%99%E6%B8%AF%E6%97%97/%E9%A6%99%E6%B8%AF%E8%87%AA%E6%B2%BB%E9%81%8B%E5%8B%95%E8%A9%95%E8%AB%96%E6%96%87%E7%AB%A0-%E6%AD%B2%E5%AF%92%E5%B1%B1%E4%BA%BA-%E4%B8%AD%E7%94%A2%E5%A4%A2%E9%AD%98%E7%97%87%E5%80%99%E7%BE%A4/424035014346634


[香港自治運動評論文章] 歲寒山人 - 中產夢魘症候群


by 香港自治運動 - 龍獅香港旗 on Monday, February 11, 2013 at 1:47pm ·
中產夢魘症候群

近日某報章專題報道,指出所謂中產,說罷了其實是受壓搾的一群(Squeezed Middle)。雖然看似生活較常人富足,但風光背後,承受巨大財政壓力之餘,同時又面對通貨膨脹和薪金停滯等公共問題,惶惶不可終日。Squeezed Middle更獲選為權威《牛津英文字典》二零一一年年度詞彙,過往誘人的中產夢,霎時間如無間地獄,五味紛陳,成住壞空,人生歷練,莫過於此。

雖云中產喻為社會穩定基石,究竟面對目下公義不彰的陰霾前景,中產燥動往往動搖一國之本,甚至推動社會變革或一地政府倒台。不同於毛式農民革命,中產訴求多少帶點理論基礎,如租金暴漲成因、教學語言利弊、福利主義禍害等,這亦是為政者所懼怕。回首香江,過去十年間,中產向上攀不成,反之下流無以復加,M型社會逐漸形成,「月光中產」更時有所聞,社會不靖,為何如此?

當快樂離中產越來越遠,那惹人羨慕的所謂中產生活,誰再願意追逐夢鄉,淺嚐中產知味?追名逐利乃人天性,但犧牲人性、公義、民主、自由、法治等普世價值而換取名利,更為摧毀中產引以為傲的節操。雖家住半山鳥瞰俗世繁華、笑駡販夫走卒營營役役,終也敵不過歷史洪流洗刷和吞噬。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自詡一地砥柱之徒,竟漠視鵲巢鳩占、家園被毀,中產名號也不過是一具臭皮囊,徒惹欺世盜名之罵名矣。

一家之共業,禍福由人。社會之共業,遺禍無窮。任誰也不願下一代,終日活於惶恐、苦難、災劫、輪廻之中。今日眾人作的業,便成明天受的果。請自詡中產之徒,不要訴說他人破壞社會安寧,自我沉醉看似舒適迷人夢鄉,畢竟他日港破家亡,處處赤色景況,也不過是眾人共業的果報。是誰面對蠻夷入侵,敢怒而不敢言?或許只有天知曉。


歲寒山人

2013年2月9日 星期六

無待堂 盧斯達 : 中共不要講香港歷史了

原文【蘋果日報】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30209/18161250


2013年02月09日

中共不要講香港歷史了

18,635
《大公報》在二月七日刊登了一篇題曰〈港青年要有歷史觀責任感「港獨」叫囂親痛仇快〉的文章。扣港獨帽子、仇英仇港,在中國本位的立場看香港問題,其黨八股之風,撲面而來。港人示威時舉起藍旗,已有一段日子,還真讓中共心痛牙痛到現在。到今天,那套黨八股的論述還是絲毫不改:你們不應懷念英國殖民者呀,你們「忘記我們祖宗受到英國的凌辱,也忘記了先烈們為國家流的血」嗎?此可代表一種中共官方的大陸主流意見。
講歷史?我就跟你講歷史。香港自太平天國之役以後,一直是中國難民避難之所,又為中國保存知識文化革命精銳。今天很多大談愛國的社會賢達,當年還不是游水逃難到香港才保回一命,才有後來的發迹和風光。
民族主義史觀,實非史觀。他們一味將英國割據香港的歷史現實「臉譜化」。總之英國人就是殖民者,一定無惡不作,卻無視香港托庇於英國管治之下,有安定環境,有超前於中國大陸的社會經濟發展;他們千篇一律地聚焦於英國人在百多年前對華人的不公平對待,卻不承認香港進步神速,比起大陸更是一片樂土,使得千萬中國人冒死離國都要擠進這片英殖者的土地。
中共學人講歷史,知道醜嗎?在港行德政,建立今天香港人還在享受的公共醫療、免費教育、公共房屋的,叫麥理浩;令香港有局部直選的,叫彭定康。至於「回歸」之後,政制前進被中共多次阻礙、公屋只拆不建、教育制度越改越衰……中國人還有面目去談歷史?不怕人笑話嗎?
他們不是切切實實地檢視歷史現象、全面探索英治時代香港的各種發展,作出客觀評價,而是片面、膚淺地借歷史之名叫政治口號、以歷史來包裝一套過時的民族主義狂情。
香港人懷念舊時的好生活,也懷念英治政府對港人的尊重。英國領事館最近上載一段新春拜年影片,寫漢字揮春、講粵語,網民瘋傳,紛紛讚好。英國人政術之精微,連形而上的心理部份都顧及了。你何曾見過中共黨官在香港演一下親民戲,講一下粵語?反倒是每次領導要來了,為了顧及其「尊嚴」,就把整個港島封得水洩不通、用胡椒噴霧招呼示威者。因此中共永遠不能接通民情、不得人心,其代理者的施政也舉步維艱。
我勸中共不要再對香港人講歷史了。一講,只會被天下人恥笑;再講,就令大家真的很想港獨了。

盧斯達
無待堂博客 


2013年2月7日 星期四

誠信問題已非要害 梁氏涉黑實可雙規

原文【信報】一月二十九日



誠信問題已非要害  梁氏涉黑實可雙規
練乙錚   2013-01-29   信報財經新聞

重磅反水「梁粉」劉夢熊上周在《陽光時務週刊》的一個訪問裏投了一顆重磅深水炸彈,震撼之餘,不少不可告人的東西,瞬即浮出水面,呈現在大家眼前。即時引導公眾視線的,是劉說的「交人」問題,即梁及其軍師張震遠交不出當日梁稱受他委託替他驗屋查僭的專業人士名單,因為那些驗樓專家其實都是子虛烏有。劉認為這是點到梁身上誠信問題的死穴。

不過,孤證不立,未有更多有關事實暴露之前,大家不妨存疑。況且,經過大半年來的各種公開表演,梁在僭建事上欠缺誠信,早已是不爭之實,捅出「交人」問題,港人的邊際收益,頂多是知道貴為行會成員的張震遠乃是協助梁欺騙市民、欺騙中央的共犯而已。

突把董建華擺上枱

然而,劉在該次訪問中和盤托出的,至少還有比「交人」這點或其他枝節問題重要得多的另外兩組信息。這些信息與劉的主要立論並無必然關係,劉這個「準污點證人」在此二環節作假的動機不強;而且,信息涉及的兩位大人物,至今並無公開否認事件具體內容,因而比較可信。兩組信息,其一暴露了紅色背景梁氏政權的不斷黑道化。去年,梁營在劉夢熊牽頭、有前高官「梁粉」參與的「上海仔飯局事件」之後,迅速在形象上與黑勢力切割,相當成功;不料,前不久的挺梁反示威中,出現黑道派錢計人頭的醜劇,傳媒報道人贓俱獲,梁政權的切割努力,就不顯得那麼有效。這次劉提供的有關信息,更令梁與黑道之間的盟友關係無法掩藏。其二,則是因為劉把董建華擺上枱面,致令唐梁之爭背後金權板塊的政治輪廓,忽然變得清晰。下面先談後者。

梁營後面的政治勢力,到底是團派、江派,還是什麼派?這個問題一直以來說不清,連本地左派也摸不着頭腦,以至到了「選舉」很後期,還不知道怎樣押寶。

當初,港人以為特首大位乃「儲君」唐氏囊中物,不期殺出一個程咬金,出現唐梁對峙局面,而雙方背後各有其金主,盡皆擺明陣勢,並不遮遮掩掩,港人於是漸次明白,這是要保住一哥地位的一線財團與欲取而代之的二線財團之間的一場你死我活攻防戰,而絕非北京為了準備若干年後搞普選而設的一次彩排(後一觀點已成政治笑話)。不過,在香港特定的政治環境底下,特首由誰當,一定深刻牽涉京港之間的「大政治」。在這些本地金主旁邊,還糾合了極具份量的京官及其黨內關係網,再加上這些京官的經商家族成員把持的大大小小紅色財團,組成一個一個的政商三結合;這次特首「選舉」,其實就是最大的兩個這種由本地金、內地金、京官權三者構成的金權板塊之間的政治鬥爭。由於北京政治素來不透明,金權板塊的「權」那一面如何與黨內最高層的派系掛鈎,港人無從確切知道,只能根據當時的一些已知事實大略推測:唐家與上海幫首領江澤民關係密切,因此唐後面是江派勢力;梁營聲聲「求變」,撐腰的可能是有改革傾向的團派居多。現在看來,這個當時很普遍的二分法錯得很厲害。關鍵是劉夢熊在訪問中提到董建華。

江握手後有江點頭

過去,董氏給人的印象是個好好先生、老好人,中國好、香港好,除了民主派,其他什麼都是好,並無明顯派性;唐、梁二人,當時都是他的重臣,董氏對待二人,理應無分軒輊。然而,劉在上述訪問竟無意中透露了董氏的強烈派性。董支持梁,政界早有所聞,但劉提供的信息顯示,董這次不是簡單的表表態支持,而是全情投入、死命支持。他對劉說: 「夢熊,你支持梁振英,做得很好!有你幫振英,我就放心了!」董不支持老同鄉唐氏,顯然不是因為唐搞僭建暴露了。此說的證據是:後來梁被發現也曾多次偷偷搞僭建,董卻顧不了以前曾經公開要求主要官員注意品德必須「whiter than white」,關鍵時刻奮不顧身站出來替梁脫困,着港人勿拘小節、向前看。董氏此舉降格敗德不是重點,重點是證明了梁營背後也是江派;繼江握手之後還有這個江點頭。

董氏下台之後,本應小心謹慎,脫離所有政治派別,專心一意為國家做外交方面的實事,以彌補一己過失;但這次再以江派身份積極干政挺梁,被劉無意中暴露了,也許會觸怒胡、溫、習,再惹麻煩,實屬不智。

唐、梁惡鬥而同屬江派,此點並不稀奇;歷代帝皇膝下有幾個兒子不和、各擁重臣黨羽互相傾軋的例子多的是;就算是毛時代,他下面派系也廝殺不斷,何況江氏?江上台之後,改了黨章,大批黨員成為資本家,他眾多的手下、親屬,挾着黨國權力、資源和關係到香港覓食,泊哪個碼頭媚哪個金主,他無謂管,也管不着。

既然梁後面是江派而非團派,那麼他的政治前途在習近平上台之後就充滿變數。大家知道,董是江欽點上台卻給胡錦濤即團派打下來的;胡、溫對梁這位江點頭,大概也沒很大好感,故梁得勝後首度上京面聖那次,胡、溫對他的態度半慍不火。若習上台而在江派與團派之間和稀泥,梁也許不難保住特首之位,做到2017。但顯然,年來的情況並不這樣發展;薄熙來事件之後,江派與團派惡鬥,習很快站到團派一邊。團派多次高調提反腐,江派掌控的《環球時報》卻推出「適度腐敗論」,主張政府教導民眾養成接受「適度腐敗」的心態,以確保管治穩定;但習一上台,甚至不等今年3 月兩會召開,就把反腐工作提升到首要地位,聲稱「老虎」、「蒼蠅」一起打,也順帶打了《環時》一巴掌。留意國內政治動態的人,還可以舉出多個類似的事例,說明江、習互鬥,刀光劍影;最近的一起,無疑是轟動國內外的「《南周》事件」。《南周》元旦獻詞支持習提出的「把憲法落到實處」的口號,卻被江派中宣部官員粗暴抽起;雙方最後打個平手,江派在輿論方面卻輸一大截。在香港,力推梁氏上台的中聯辦兩個領導,於去年底忽然倒台,一個下放廣西,一個官貶澳門。兒皇帝頓失牯持,形勢如何,他自己知道。下一回梁到中聯辦,要叩見的,是一個比他年輕一大截的小伙子,真是情何以堪。

然而,更令梁氏不安的,無疑是替劉夢熊爆料的媒體《陽光時務》,據說與《南周》同一淵源,都有胡、溫、習的背景;大家若拿《陽光時務》訪問劉夢熊的原文看看,便可知道,堂堂一個香港特區行政長官候選人,得到「江氏紅」中聯辦的點頭去馬之後,是怎樣「斥之乞來」、「呼之不去」,怎樣誠惶誠恐,怎樣卑躬屈膝打哈哈擺和頭酒,最後得到黑道百分百支持,神一樣替他撐住了比唐氏高的「民意」,讓當時的中聯辦領導得以「名正言順」抬他上位。是屆香港特區行政長官,可說是紅色父系與黑色母系結合的產物。

香港社會黑道化?

不過,北京當時的最高領導(胡、溫)不一定知道梁靠之上台的「民意」,背後原來還有這麼一筆。劉夢熊指梁氏犯欺君之罪,主要恐怕不是他說的「三個專業驗樓人士都是子虛烏有」那一條;的確,僭建對北京而言,正如劉說, 「小菜一碟」而已。真正嚴重的欺君罪,乃梁氏暗地裏炮製了一個帶有廣泛欺騙性的「黑底民意」——技巧高得連本地一份高格調的知識分子報的高層,也給糊弄得暈頭轉向;而這個「黑底民意」,可能在北京作最後決策之時,起了作用。這是大得多的欺君罪。

香港有了這樣的一個怪胎特首,人們心中肯定產生很多疑問:特區政權往後的性質是什麼?今後五年,黑道將如何透過特首的回禮,悄悄影響香港政治、社會、經濟?港人忍受得了?稍有良知的本地左派接受得了?(工聯會就有點受不了,認為「幾醜陋」;民建聯急急打圓場,看來還吞得下;一眾政府內外的「梁粉」新愛國則若無其事。本應最懂得「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條德訓的前高官如羅范、葉劉,第一時間替梁氏擋駕;精英中的精英猶利令智昏如此,可問是什麼世道人心了?)國際上,中國出了一個關鍵時刻靠黑道資源上台的特區首長,別的國家如何看待?梁氏外訪的時候,與別的國家、地區首長同席之際,別人會有些什麼眼光?(新加坡和英國已經在鄙夷;台灣的民進黨肯定是笑死了。)不過,笑罵由人,政治上最關鍵的是,新上台、據說要推一番清廉新氣象的習近平,如何看待這潭江派遺留下來新鮮熱辣上海屎蘇州屎?受得了受不了?他若受得了,本國人民、港人會怎樣看他「海涵」一個染黑特首?外國政要又會怎樣看他的魄力、取向?回想解放前的國民黨,由最高領導蔣介石起,都黑道化了,怎麼現在梁振英也同樣黑道化?香港在共產黨員領導下回歸到萬惡的舊中國去了?

兩組信息,兩個結論:其一說明梁營是江系裏頭的一個派別(而且只是一個少數派別,得不到香港的一線資本家支持,小圈子裏頭的千二票,靠了中聯辦擔當「黨鞭」,還不過佔了689);其二揭露梁氏取得政權,一半靠黑道,未來的香港社會各方面必定因而逐步染黑。跟隨梁氏進入本屆政府的人,要知道自己在吃的是什麼飯,吐出來看看是什麼個顏色,就會明白(頗令筆者難過的是,這些人當中,不少是筆者以前的朋友、好友、學生。)。

由大陸什麼派的人管治香港,對港人而言,分別也許不大;國內外很多人都認為江派是中國當今李鵬那派之外的另一最大貪腐派別,但說到底,大家還不知道習與江在本質上有何區別。光說話不算數,還要看得見他怎樣行事。另外一方面,香港黑道化,則香港有難了。當然,有可能劉夢熊也在此事上說謊;故首先應該在事實上嚴格求證。允許立法會以各種有效機制向三個涉黑助選當事人套取材料是一個辦法,但其實效勢將因為保皇派的阻撓而大打折扣。此外,因為當事人都是政協要人,不排除還是黨員,組織上因而都直接受共產黨領導;由中共中央循黨系統對這幾個以梁為首的涉黑當事人在大陸某處進行「雙規」,也許是一個更有效的清查途徑。但那要假定習近平是一個有所作為的人。

《信報》特約評論員

練乙錚

2013年2月6日 星期三

吳大澂 : 金融計時核彈

原文【蘋果日報】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30207/18158430

2013年02月07日

金融計時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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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當時身任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主席的保恩(Brooksley Born),眼見衍生工具市場(Over the counter derivatives)快速膨脹,於是去信美國政府要求賦予CFTC權力監管此市場。但文件一出即大受銀行業反對,而此要求最終在當時的聯儲局主席格林斯潘、財長魯賓(Robert Rubin)、副財長森馬斯(Larry Summers)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利維(Arthur Levitt)──美國的金融四巨頭──反對下胎死腹中,保恩亦於一九九九年受壓下黯然下台,監管一事從此不了了之。諷刺的是,正當金融業及美國金融四巨頭大力反對CFTC監管衍生工具之際,對沖基金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LTCM)用五十億美元資本借超過一千億炒賣價值一萬億美元之衍生工具,最終於一九九八年因俄羅斯債務違約而爆煲。眼見LTCM倒閉將影響與其做衍生工具交易之金融機構,美國政府最終出手打救LTCM。

銀行買賣衍生工具,收入可觀,當然不願受CFTC監管。而當時的美國金融四巨頭竟聯手反對,則可見美國銀行業對美國政壇之巨大影響力。LTCM爆煲後,美國政府並無吸取教訓立例監管衍生工具市場,但出手打救LTCM,反使金融機構從此有恃無恐,蓋因炒爆例必有美國政府打救也。美國放棄監管衍生工具市場並打救亂炒衍生工具之基金,終於種下二○○八年次按市場泡沫爆破、金融制度幾近崩潰之禍根。

歐美大銀行,甚至大型保險商AIG等,原來都涉足衍生工具,互買互賣,從中賺取差價及佣金。二○○六年美國房價向下,引發次按市場泡沫爆破,而根據次按市場定價之衍生工具,其價格開始大幅波動。

AIG於樓價仍上升時,藉其高債務評級,瘋狂開出房價不會下跌之衍生工具合約,次按爆破後損失慘重。與當年LTCM一樣,美國政府最終打救AIG,並將其國有化。傳媒事後發現,美國政府動用一千七百億美元注資打救AIG,初款的八百五十億,大部份竟然是賠給予AIG做衍生工具買賣之其他美國大銀行,當中包括高盛(Goldman Sachs)、美林(Merrill Lynch)、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及花旗銀行(Citigroup)。而美林最終被美國銀行賤價收購,正是由於美林賭輸衍生工具,無法還債所至。

多間瀕臨倒閉的大銀行當中,只有雷曼(Lehman Brothers)美國政府任其倒閉,此舉將整個已變成賭業之銀行體系,推向崩潰邊緣。

原來雷曼當時與其他大銀行一樣,賣出大量衍生工具予多間金融機構,此等機構就將其部份資產交予雷曼作為抵押。之後雷曼透過會計手段,將他人之抵押當作自身資產,然後用此等資產做抵押,再與其他金融機構做買賣。隨後美國政府拒絕打救,雷曼宣告破產,當初與雷曼做交易之機構立即喪失抵押品,損失慘重。而後來與其做買賣之機構,手上之抵押,原來亦只是海市蜃樓,毫無價值。當時整個金融業已因美國房價下跌而損失慘重,雷曼一爆,整個資金鏈其中一環着火,立即火燒連環船,各金融機構手上資產越燒越少。而上市之金融機構,其股價亦直線下跌。美國及歐洲金融業,資金周轉不靈,幾近崩潰。最終美國推行大型量化寬鬆拯救金融業,隨後之事,大家都知之甚詳,不再重複。(明續)

吳大澂
自由撰稿人 

旺角失守是港人遭滅頂的預示

原文【蘋果日報】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30207/18158429


2013年02月07日

旺角失守是港人遭滅頂的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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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華中心大業主日前通知所有租戶在七月前終止租約,商場翻新後擬租予名牌旗艦店,或主攻自由行市場的品牌。我不太常逛瓊華,只有換季時才會去轉一圈,順道會到潮流特區、Chicの堡、太子的聯合廣場選購服飾。
上述幾個商場本都是大型多層式商場的格局,為了降低出租門檻,分成一間間櫛比的小商店。店小,租金不貴,賣的都是潮流服飾的仿製品,價格相宜,除了惠及所謂MK和潮童外,也照顧了我這種討厭名牌的人。
我較為常去「信和」購買電視遊戲和動漫商品,那裏有着最多回憶。中學時喜歡去看時款球鞋和日本歌星的商品,也會三五成群地跟同學去「好景」──即是門前有個瘦弱阿叔,像電子念佛機一樣絮絮念着「四樓有四仔」的那個商場,搜購一些人體生物學的課外影像教材。
那時候的旺角,沒有自由行和手拉車,更不聞有大聲吆喝和遍地「黃金」。街上十居其九都是本地人。大陸和各地的旅客,都只愛到女人街和廟街看看那些made in China的玩意,大家相安無事,沒有「中港兩地的深層次矛盾」。金舖名店,只會集中在彌敦道,數目沒有現在的誇張。那個時空的旺角主要做本地人生意,是屬於香港人的旺角。現在瓊華宣佈轉型,令我驀地慨嘆,真箇人事全非。從前西洋菜南街的風貌,我忘記了,皆因近幾年來的特色小店,已被大品牌取而代之了。
近日爆發的奶粉荒,左丁山引述家庭醫生的權威觀點,指每個牌子的成份都一樣。奶粉貨源緊絀的原因,是家長集中購買兩三隻名牌引致。字裏行間全然不提走私客滋擾港人生活和自由行改變了香港的營商生態,將嚴重的政治問題簡化為消費恐慌,還將責任全塞到港媽身上,訕笑她們是患了奶粉焦慮症:「甲乙牌子沒有,可以轉食丙丁牌子啊。」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實情卻是「信他一成,雙目失明。」中學時讀過胡適的《差不多先生傳》,文章批評中國人得過且過的缺點,端的一針見血。
M和F牌子不是差不多嗎?何必太焦慮呢;同理。瓊華和潮特,信和與皆旺不是差不多嗎?何必太認真呢。可是,今日瓊華要收回業權,明日就會陸續到其他商場。聞說旺角電腦中心也已經暗中易手(幸好現在仍可查冊),相信也難逃瓊華的命運。不久的將來,恐怕整個旺角只會剩下電器、化妝品、金飾、名牌店等「四大產業」。旺角易名為「旺角商業城」,劃為自由行消費特區。
凡來自大陸,操捲舌普通話自動獲七五折優待。香港人到這時才懂情何以堪,實太遲了。旺角失守、奶粉荒、牛肉荒,是港人遭滅頂的預示,半點不能鬆懈。而那位涼薄作家,姓氏應改為「差不多」。

葉政淳
自由撰稿人